(一)概说
对社会经济活动进行系统的理性思考,也就有了经济学。通览现代西方经济学,最简单化说,始于三个假定,历经两只手一条边,而终于博弈论。经济人假定、资源有限假定,由此推导出追求效益最大化假定,即人性乃恶、资源有限、盈利必然。这三大基石,或说三大准则,是拿捏经济活动及其现象的金科玉律。西方经济学经历了三次重大的理论革命,即斯密革命、边际革命、凯恩斯革命。
亚当·斯密(1723-1790),现代“经济学之父”,其《国富论》是现代经济学的奠基石。他集以往至产业革命前夕的经济学之大成,提出的经济自由理念,成为市场经济的理论基础和运行原则。他认为,人类有利己天性,追求自利并非不道德,因而人在放任个人自由竞争的环境中,必然凭着理性判断去追求个人的最大利益,同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即市场)会使社会资源分配达到最佳状态,引导私利与公益逐步趋向和谐。斯密是小政府大市场,政府主要任务是国防、司法、公益,某些情况下政府干预必不可少。
19世纪70年代,奥国门格尔(1840-1921)、英国杰文斯(1835-1882)、法国瓦尔拉斯(1834-1910),几乎同时提出了边际效用价值论。他们坚持均衡分析思路,运用高等数学方法,进行研究方法的革命,把经济活动视为整体,强调产品和生产要素的市场定价与资源的稀缺程度相关,反对劳动价值论,认为商品的价值不取决劳动量,而取决于人们对其效用的主观评价,消费增多,效用递减,决定商品价值的是最小效用,门格尔的学生维塞尔(1851-1926)称之为“边际效用”。西方主流经济学,数学模型从此不可或缺。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1883-1946)。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创立者,被称为“资本主义的救世主”,其代表作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他反对“萨伊定律”需求是供给的函数(供给创造需求),提倡供给是需求的函数(需求创造供给)。他开创了总量分析,提出由于消费倾向规律、资本边际收益规律、流动偏好规律的作用,导致有效需求不足、生产过剩而引发经济危机,从理论上说明了市场经济的不稳定因素和非均衡趋势,倡导货币经济与实物经济紧密结合,反对“自由放任”,提出国家的调节和干预。国家对于经济的调节和干预作用,被称为“看得见的手”。
西方经济学,还必须提到哈耶克(Friderich August Von Hayek,1899-1992),他是奥地利经济学派第四代代表人物。他认为,稳健的经济增长需要有稳健的货币和稳健的经济基本面,而稳健的经济基本面需要通过促进竞争来维护。他提出知识分工理论,人不可能全知全能,因而必须制止理性的滥用,唯有个人自发决策的市场分工,知识这个最稀缺资源才能充分利用。人类知识有限,而经济活动又是复杂系统,故难以借助数学模型精算,不可按人的理性来设计,需要建立自发秩序的自由市场,并通过价格机制实现有效的资源配置。资本经济只要有法治保障,就可以自动维持稳定。
(二)囚徒困境
西方经济学发展到博弈论,充分彰显了整个人性即人的知性、智性、灵性、理性糅合利己天性的终极之光。何谓博弈?围棋、象棋是两人博弈,麻将是多人博弈,桥牌是双人对弈;棋类游戏多为完全信息的动态博弈(掷骰子属运气不在列),牌类游戏多为非完全信息的动态博弈,同题智力游戏多为完全信息的静态博弈,“囚徒困境”是不完全信息的静态博弈;麻将牌是动态的非合作博弈,桥牌是动态的合作博弈。鬼谷子是谋略博弈祖宗,《孙子兵法》是兵法博弈经典。当然,鬼谷子、孙子等等,不过是中国古典哲学思维“阴阳论”“和合论”等运用于谋略博弈。古典的、传统的博弈,是化变于常态、超脱于定势、拿捏于无形的人际斗智;现代意义的博弈学,则是以数学理论为基础而且完全量化和模式化的斗智。
博弈论,发轫于策梅洛(Zermelo,1871-1953),奠基于诺依曼(John von Neumann,1903-1957),成就于纳什(John Forbes Nash Jr,1928-2015)。德国数学家策梅洛,现代集合论之祖。1883年,德国数学家康托尔(Georg Ferdinand Philip Cantor,1845-1918)提出任何集合均可良序化的假定。策梅洛1913年发表论文,建立了第一个集合论公理系统,后称为“策梅洛定理”,证明了康托尔假定。这就是:两人有限游戏且资讯完全(不考虑运气)必有胜方的策略。博弈结果一赢一输,就叫“零和博弈”,例如赌博、期货等。
美籍匈牙利数学家诺依曼,被后人称为“博弈论之父”“现代计算机之父”,1928年发表了《集合论的公理化》论文,对集合论进行公理化处理,证明了博弈论的基本原理,宣告了博弈论正式诞生。这个定理用于最基本的两人对策:任何一方如果有多种可能,从而选择“最大损失”为最小的“最优”策略,也就为博弈者之间的讨价还价提供了可操作性。博弈论的经典例子,就是他的《囚徒的困境》。“囚徒的困境”:两个嫌疑共犯,如果都坦白就判刑一样,一个坦白一个否认就分别减刑、加刑,都否认就释放。
在博弈论发展中,策梅洛是“零和游戏”,诺依曼依然未能走出零和博弈,纳什的伟大贡献就在于让博弈思路走出“零和”。1950~1951年,纳什先后发表《非合作博弈》《N人博弈的均衡点》《非合作博弈》三篇论文,利用不动点定理证明了均衡点的存在,针对诺依曼的“‘最大’最小”原理,找到了普遍化的方法和均衡点,而且阐明了任意人数局中人和任意偏好的通用解概念,这就是著名的“Nash平衡”。纳什平衡确立了博弈的新理念:如果旧的平衡必须被打破,避免两败俱伤,可以寻求到新的平衡。这促使博弈论彻底走出两人零和博弈,为博弈论的一般化奠定了坚实基础。其后,美国的约翰·海萨尼(1920-2000)、德国的赖因哈德·泽尔滕(1930-)继续贡献,博弈论发展成一门较完善的学科。他仨获得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以后,博弈论走向各个领域,广泛应用于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政治学、军事学和外交。
现实中的博弈论,很容易陷入赌徒理论,即突破公义和公德的底线。借用曹国正《博弈圣经·人类未知的蓝色档案》的话说:“谁能让现代的博弈行为接近野蛮,谁能让友善与凶残之间的距离大到令人不解,谁就在博弈中取胜。”
美国是典型的“零和博弈”思维。“零和”,双方或多方在竞争博弈中,收益方的收益是以对方的损失为代价,所以博弈各方的收益与损失的总和是“零”。在这种思维指导下,利益双方或各方,只有利益关系,“合作”只是相互利用;竞争是有赢家必有输家的博弈。19世纪中期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一句话,“国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二战时期因时任首相丘吉尔引用而为举世名言,成了昨日英国外交的立国之本,也成了今天美国总统川普的外交之基。美国走不出“零和”思维,就改变不了“霸权”做派。美国佬应该学学“纳什平衡”,走出“囚徒的困境”。
(三)“两只手”之争
凡事总有物极必反。经济活动如此。西方经济学三准则,可以解释资本自由竞争的任何现象,这就是斯密“看不见的手”之说不朽的原因。哈耶克是新自由主义奠基人之一,从理论上发扬了“无形的手”。但是,经济活动是一个过程,放任经济自由,难免出现市场失控,这就产生了凯恩斯的“看得见的手”进行调节和干预。
旁观“两只手”,哈耶克和凯恩斯的死磕可见一斑。其焦点在于,政府是否需要宏观调控和相机抉择。凯认为,经济萧条源于社会总需求不足,导致周期性就业低迷,因而主张超前消费、扩大赤字,以货币和财政刺激经济。哈则认为,价格机制是解决复杂难题的最有效手段,自由的市场能够逐步实现平衡,用货币、财政刺激经济,扭曲了真实的消费需求,误导资本向上游聚集,最终导致恶性循环。
哈对凯说死缠猛怼,1936年凯出版《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回击,掀起“凯恩斯革命”旋风,1941年哈出版《纯粹资本理论》再战,1944年又出版《通往奴役之路》,仍不能撼动。哈这一年被选为英国国家学术院成员,推荐人是凯。1974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这才引发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回归。
《通往奴役之路》发扬了个人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主张在自由社会下,只允许适度的政府活动和有用的社会制度,而且这些制度只能是人的自发行动,而不能是设计结果。超出“适度”的“自发秩序”,政府计划越来越多,经济越来越乱,最后将导致独裁和极权。政府被赋予强大经济控制权力,必然拥有控制个人社会生活的权力,从而走向奴役之路。该书被认为是“对中央计划的宣战书”。
美国里根、英国撒切尔的保守派政府时代,哈的理论备受关注。撒切尔夫人1975年夏天造访保守党研究部,打断了演讲者“中间道路”的鼓吹,挥舞着哈的《自由秩序原理》说:“这本书,就是我们所相信的。”哈耶克被认为是“保守主义”,本人显然不同意,《为什么我不是保守派》批评保守主义面对人类不断改变的现实不能提出积极政策,并自称为“老辉格”(历史的方法)。
哈耶克与其说是政治哲学家,不如说是经济政治学家。他从经济学角度反观政治学,为他的新自由主义主张,对政府提出了很苛严的要求:计划经济的计划者永远不会获取足够的资讯,也就难以正确地分配资源,只能借助自由市场上的价格机制加以维持有效的资源交换和使用。人类知识的局限性导致经济和社会制度设计的出错性很高,如果借助自然科学的精密化研究方式,在经济学上将导致不可收拾的灾难性后果。因此,政府主要就在于建立法制,国家所扮演的角色仅仅限于保护必要的市场和个人运作安全。
他认为,合乎生命、财产等基本权利的“自然法”(即人性的利己、财产的私有),是自然演化的结果。基于自然法的生命、财产等基本权利绝不可妥协退让,国家立法也就不能违背自然法,而是维持自然法来保护国民自由。国家有暴力、强制的潜能,因而法治的核心也就是“在政府强制与个人自由之间筑起一道隔离墙”。集权国家容易滥用计划,而“通往奴役之路”;民主国家易受政客、民粹裹挟,走向福利国家等。他甚至对美国的分权制提出改造意见:除司法独立和地方自治,还应把国会分为“政府议会”和“立法议会”,以防止暴政(“多数暴政”)和暴民。
“看不见的手”、“看得见的手”从理论到现实都是悖论。百密一疏,在于忽视了人性的“幽暗面”的巨大潜能:凯忽视了人性对公共权力、哈忽视了人性对自由竞争,具有不可逆的毒化作用。人性的利己天性,以及由此转移的资本盈利天性,导致“两只手”不能游刃有余的拿捏,甚至超出应然。从更大背景来说,在资本社会,尤其在大资本控制社会制度的条件下,由于人的利己天性,整个制度设计及其程序设置,多是基于资本自由,其相互牵制也是基于资本自由。现代资本社会的经济法规和制度,可以窥见这一点。随着商品经济走向垄断,资本社会的话语权必然在大资本阶层手中。于是,公共权力异化,成为商品经济最大的难题。
市场失控,公权力异化,实质是人性的肆意任性。人的感性和智性、知性、灵性、理性在利益诱惑下可以无欲不能、无奇不有。从哈耶克回看亚当·斯密,他看到了商品经济这一悖论,《国富论》之前还有《道德情操论》。读《国富论》而知利己,读《道德情操论》方知利他,“如果我们不了解后者的一些哲学知识,就不可能理解前者的经济思想”。(埃里克·罗尔《经济思想史》,商务印书馆1981版p145)《道德情操论》比《国富论》更具基础的含义,因为一旦失去道德情操,市场经济就会引发灾难。从斯密来看哈耶克,更多的是把“道德情操”发展为“法治”,顶格于对民主制度改革、改善。可见,从斯密到哈耶克,都是“两手抓”,不过,另一只手并非经济层面的调控,而是精神层面的道德和法制。
【注】节选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理念问题》修改稿
本文发布于:2022-09-07 22:20:31,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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