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美国的“平均收入”

在知乎上冲浪多了，发现大家在“键政”时对美国的收入水平引用可谓千奇百怪众说纷纭，平均收入可以从2万美元一直到7万美元。在这里我力求全面地将美国收入有关的各种统计数值进行一个收录和介绍，明确统计口径和计算方式，并解释导致差异的原因。

首先，人口大背景，美国当前的总人口约为3.3亿，统计学上的家庭（household）数量约1.3亿，平均每户2.54人。作为对比，中国七普平均家庭规模是每户2.62人，还是相当接近的。下面的统计数据都来自美国官方权威机构如美国统计局（US census Bureau）, 美国经济分析局（U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BEA）或者各联储银行。根据美国统计习惯，如无特别说明，收入默认为税前值。

美国花样繁多的收入统计数据里面，最为常用的是中位数家庭年收入(median household income)，这个数据由美国统计局每年对居民进行抽样调查(income and poverty in the United States)得出。2020年的中位数为$67,521，2019年为$68,703，2018年为$63,179，总的来说近年家庭中位数收入在6万5到7万之间。具体数据见：Median Household Income in the United States。有的地方引用数据会稍有不同，主要是经过通货膨胀调整，以不同年份美元为基准。

美国的收入数据比较具体，精确到每个百分位的收入门槛都可以查到。2020年其它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门槛：

25%： $34,301，约为中位数的一半，可以看作中产阶级的下限。

75%：$123,580，中位数的两倍不到一点，可以看作中产阶级的上限。

90%：$200,968，前10%高收入阶层的群体门槛在20万左右，中位数的3倍。

98%/99%：$387,116/531,020，前2%/1%精英阶层的收入门槛，基本上可以说是普通人的天花板，同时也是知乎上湾区码农的起步价。

与中位数对应的自然还有平均数，同样来自上面所说的美国统计局抽样调查，20/19/18年家庭平均收入分别为$114,962/116,735/106,045，具体数据见：Mean Family Income in the United States。值得一提的是，中位数与平均数的比值可以看作一个衡量收入分布平衡程度的指标，正常经济体中由于极少数高收入群体会拉高平均数，这个比值必然小于1，越接近1则贫富差距越小，反之亦然。美国的这个比值已经从84年的72.2%一路下降到如今的58.7%，可见近30年来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中产阶级逐渐没落。

与家庭对应，也可以从美国统计局抽样调查得出个人收入数据，2020年个人的中位数和平均数分别为$35,805和$53,996。来源： Median Personal Income in the United States, Mean Personal Income in the United States。

但需要指出的是，该个人收入数据的“分母”实际上包含了所有15岁以上的人口，即包括了在校学生，家庭主妇和老人等无收入人口，参考意义不大，因此实际上较少被引用。

对于个人收入，更具参考价值的是平均工资，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The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的数据，2022年一季度全职工作者的中位数周薪为$1,037，对应年收入约为$54,000，加上有些职位有年终奖，实际年收入可能要略高一些。总的来说，5万到6万就是一个平均水平的美国打工人的收入。

上面说的数据都来自对居民的抽样调查得出，方法论上是自下而上的，即基于大量家庭或个人的收入样本得出整体的统计数值，相对贴近生活，通常被认为是较好的衡量收入指标。当然，抽样调查的形式也可能存在一定程度上低估收入的情况，因为很多人会倾向于把收入报得比较低。

下面再介绍一个自上而下得出的收入统计数值：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的人均可支配收入（Disposable personal income: Per capita）。这个数值是由GDP中归入私人部门的总收入（total disposable income)，除以美国总人口得到的，因此这是一个平均数。2021年，美国总可支配收入在18万亿美元左右，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5,710，2020年则为$52,544（Disposable personal income: Per capita）。

这个人均可支配收入之高其实是有点反直觉的，因为这个分母包含所有人口，即老人小孩不工作人口都算，且分子还要扣除政府税收。如果把2020年人均可支配收入$52,544乘以家庭平均人数的2.54的话，家庭平均可支配收入就达到了$133,461，这个“税后”的家庭平均收入甚至显著高于前面提过的统计局得出的$114,962的“税前”平均收入。这是因为在GDP的计算中，虽然私人部分收入要扣除政府税收，但要加回转移支付的收入，如社会保障性质的新冠救济金、失业救济金、全民医保等。2021年，美国联邦政府税收一共3.86万亿，根据BEA数据，同期转移支付就有约3.6万亿（远高于历史常态水平，主要由于新冠救济金），数据源：Federal government current transfer payments: Government social benefits: to persons。因此，至少在疫情期间的2020年和2021年，美国私人部门上交的税收和收到的转移支付其实相差不大。但就算税收和转移支付相抵消，那如何解释可支配收入高于调查收入呢？这就得说到美国GDP里面的一大块“估算房租”（imputed rent），即当你住在自己家房子里，虽然不用给自己付房租，统计GDP时仍然按你房子的市场租金估算房租算作你的收入。2020年全美估算房租高达1.75万亿，这个分摊到1.3亿个家庭，就相当于平均每家多了1.35万的“收入”，再加上其它一些口径和估算方法上的区别，一个显著高于“税前收入”的“可支配收入”就诞生了。“估算房租”的算法在宏观经济学上有它的道理，因为这样不管住房的所有人和使用人是否一致，整体GDP统计不受影响。但是在微观层面，当我们讨论收入时，多数时候指的是以工资为代表的显性收入，而不会包含“估算房租”等隐形收入。同时，中国的GDP和收入统计口径上是不包含“估算房租”的（甚至很多真实发生的房租都有漏算的倾向），因此可支配收入里面自然也不包含这一项。所以在将美国跟中国或者其它不计入这一项的国家对比时，人均可支配收入通常不是一个很好的指标，因为口径上有所差异。

总结，美国的收入数据条目繁多，统计方法口径各有不同，不经区分地加以引用很容易引起误解。总的来说，可比性较好的收入数据有两个：中位数家庭年收入，近年在6万5到7万之间；全职职工的中位数工资，大体上在5万到6万之间。